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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八节 他们都攻击安娜

    十五

    列文把妻子送上楼以后,就到多莉的房里去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那天也苦恼得不得了。她在屋里踱来踱去,对站在角落里号啕大哭的小女孩怒冲冲地说: 

    “罚你在角落里站一天,罚你一个人吃午饭,一个娃娃也不让你看到,一件新衣服也不给你做。”她数落着,不知道怎样处罚她才好。 

    “唉哟,她真是讨人厌的孩子哩!”她对着列文说。“她这种坏习惯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呀?”列文相当冷漠地问。他本来想和她商量自己的事,因此很懊悔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她跟格里沙到覆盆子树那里去,在那里……她做的事我都不好说出口。伊列奥特小姐没来真叫人遗憾万分。这一个什么都不照管,像一架机器……真想不到,这孩子……” 

    于是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讲起玛莎的罪状来。 

    “那又算得了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坏习惯,只不过是淘气罢了。”列文安慰她说。 

    “但是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你来做什么?”多莉问。“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从这问题的声调列文听出来,他可以畅所欲言地说出他心里想要说的话。 

    “我没有在那里,我同基蒂到花园里去了。这是我们第二次口角了,自从……斯季瓦来了以后。” 

    多莉用聪明而通达事理的眼光盯着列文。 

    “哦,你说说,凭着你的良心,有没有……不是基蒂那方面,而是在这位先生的举动上,有没有使做丈夫的感到不痛快,不是不痛快,而是可怕和侮辱的地方呢?” 

    “你是说,我怎么说才好呢……站住,站在角落里!”她对玛莎说,她看见她母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隐约可辨的微笑就转过身来。“社交界的人会说,他的行径和所有的青年人的行径一样。他在向年轻貌美的妇女献殷勤。而一个社交界的丈夫只会因此觉得受宠若惊哩。” 

    “是的,是的,”列文郁闷地说。“但是你觉察出来了?” 

    “不单我,斯季瓦也看出来了。喝过茶以后他坦白地对我讲:jecroisque韦斯洛夫斯基我想,韦斯洛夫斯基在向基蒂献小殷勤哩!

    “噢,对了,现在我放心了。我要把他赶走。”列文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发疯了?”多莉大吃一惊,喊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科斯佳,想想吧!”她笑着说。“你现在可以到芬妮那里去了。”她对玛莎说。“不,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就告诉斯季瓦。他会把他带走的。就说你们家要来客人就行了。总而言之,他在我们家很不合适。” 

    “不,不,我自己来办。” 

    “但是你会吵起来吧?……” 

    “决不会的。这对我会是一桩乐事,”列文的眼睛里果真闪耀着愉快的光芒说。“哦,饶了她吧,多莉!她不会再犯了。”他替那个没有到芬妮那里去,迟疑不决地站在她母亲面前,皱着眉头等待着,极力想迎住她的目光的小犯人求情说。

    母亲望了她一眼。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把脸埋藏在她母亲的裙子里,多莉把自己的瘦削而柔弱的手放在她头上。 

    “他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呢?”列文一边沉思,一边去找韦斯洛夫斯基。 

    他穿过前厅的时候,吩咐套上轿车,赶到车站去。 

    “昨天轿车的弹簧断了,”仆人回答说。 

    “那么就套上二轮马车,不过要赶快。客人在哪里呢?” 

    “他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列文找到瓦先卡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了皮箱里的东西,摊开了新的情歌,正在打绑腿,准备骑马去。 

    是列文的脸色有些异样呢,还是瓦先卡自己意识到他所发动的那种小小的献殷勤。在这家庭里很不得当,列文一进来,他就有点(像社交界的人所容许有的程度)不好意思了。

    “您打绑腿去骑马吗?” 

    “是的,这样利落多了。”瓦先卡说,把一只胖腿放在椅子上,扣上下面的钩子,愉快而和蔼可亲地微笑着。

    他无疑是个好脾气的人,列文一看见流露在瓦先卡脸上那种羞怯的表情,因为自己是做主人的,就替他难过起来,而且不胜惭愧。 

    桌上摆着半截手杖,这是他们早晨做体操的时候,试着扶正弯曲了的双杠而搞断了的。列文拾起这截断了的木棍,动手扯下棍头上四分五裂的碎片,不知道怎样开口才好。 

    “我想要……”他停下不作声了,但是突然间想起基蒂以及发生过的一切纠葛,于是坚定不移地正视着他说:“我吩咐给您套好了马车。” 

    “怎么回事?”瓦先卡大惊失色地开口说。“要到哪里去?” 

    “送您到火车站去,”列文郁闷不乐地说,把手杖上的碎片拧掉了。 

    “您要走呢,还是出了什么事?” 

    “碰巧我家要来客人,”列文说,用他的强有力的手指越来越快地扯掉手杖上的碎片。“不,不是要来客人,也没有出什么事,不过我还是要请您走。随便您怎样解释我这种无礼的行为吧。” 

    瓦先卡挺直身子。 

    “我请求您解释明白……”他庄严地说,终于恍然大悟了。 

    “我不能对您解释。”列文轻轻地、慢吞吞地说,极力控制着自己下颚的颤栗。“您还是不要问的好。” 

    手杖上的碎片都已经扯掉了,列文就抓起粗的一头,把手杖折成两半,小心地接住落下来的那一半。 

    大概是那极度紧张的手臂、那在早操时他摸过的筋肉、那炯炯的眼光、低沉的声音和战栗的下颚的景象,胜过千言万语,使瓦先卡信服了。他耸耸肩膀,轻蔑地冷笑一声,行了一个礼。 

    “我可不可以见见奥布隆斯基?” 

    这种耸肩和冷笑并没有惹恼列文。“他还要干什么勾当?” 

    他沉思。 

    “我马上就请他到您这里来。” 

    “这是多么荒唐的举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听见他的朋友说他接到逐客令,在花园里找到正在踱来踱去等着客人离去的列文的时候,这么说。“真可笑!你被什么蝇子咬了?简直可笑到极点了!你以为,如果一个年轻人……” 

    但是列文被蝇子咬的地方显然还很疼痛,因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想要跟他讲道理的时候他的脸色又发青了,连忙打断他的话: 

    “请你千万不要跟我讲道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在你和他的面前觉得羞愧。不过依我看他走了也不会太难过的,而他在这里我和我妻子心里都不痛快。” 

    “但是他觉得受了侮辱!而且真荒唐!” 

    “我也觉得侮辱和痛苦哩!我任何过错都没有,不应该受罪。” 

    “好吧,简直出乎我意料之外!嫉妒也可以,但是居然达到这种地步,简直可笑到极点了!” 

    列文迅速地转过身去,离开他走向林荫路的深处,又一个人在那里踱来踱去。不久他就听到二轮马车的轰隆声,从树丛里看见瓦先卡坐在一抱干草上(不幸二轮马车上没有座位),戴着他那顶苏格兰帽,沿着林荫路颠颠簸簸地驶过去。 

    “又是什么事?”当仆人从房里跑出来,拦住车子的时候,列文惊奇地想。原来是为了列文完全忘记了的那个机修工。机修工行了个礼,对瓦先卡寒暄了几句,就爬到马车里,于是他们一齐坐着车走了。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公爵夫人对列文的行为大为愤慨。他自己也觉得他不仅荒唐到了极点,而且觉得有罪和丢人;但是回想起他和他妻子受过的罪,他自问下一次他将如何处理,结果回答他还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虽然如此,但是将近薄暮的时候,除了公爵夫人不能饶恕列文这种行为以外,所有人都变得非常兴高采烈了,就像孩子受过处罚或者成年人在一场难受的官场应酬以后一样,因此晚上当公爵夫人不在的时候,他们把瓦先卡被撵走的事当成陈年旧事一样高谈阔论起来。承继了她父亲那种谈笑风生的才能的多莉,使瓦莲卡笑得前仰后合,她几次三番地,而每一次都添上一些新的幽默,叙述她怎样为了对客人表示敬意特地系上簇新的蝴蝶结,正要走进客厅的时候,突然间听见马车的轰隆声。究竟是谁坐在车里?除了瓦先卡还有谁呢,他戴着一顶苏格兰帽,拿着情歌,打着绑腿,坐在干草上。 

    “哪怕替他套上一辆轿车也好啊!可是没有,随后我听见:‘站住!’哦,我以为他们发了慈悲哩。一看,原来是让一个又肥又胖的德国人坐到他身边,车子就走了……我的蝴蝶结也白系了!……” 

    十六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实现了去拜望安娜的心愿。她要去做一件使她妹妹伤心和惹得列文不高兴的事情,觉得很过意不去;她觉得列文家不愿意和弗龙斯基有任何来往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她认为拜访安娜,表明尽管她的处境改变了,但是自己对她的感情依然不变是她的责任。 

    为了使这趟旅行不依靠列文家的帮助,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打发人到乡村里去租马;但是列文一听说这件事,就来责备她。 

    “你为什么认为你去我会不高兴呢?即使我不高兴的话,如果你不用我的马,我就会更不高兴了,”他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一定要去。再说,要在乡村里租马,一来会使我不高兴,而主要的是,他们会承揽下这桩差使,但是永远也不会把你送到地方的。我有马。如果你不想让我难过的话,你就拿我的去用吧。”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只好答应,在指定的日期列文给他的姨姐准备好了四匹马,作为轮班驾驶的驿马,是由耕马和乘骑拼凑起来的,一点也不壮观,但是却能够当天把她送到目的地。目前,要动身离开的公爵夫人和接生妇都需要马,这对列文说来是一件麻烦事,但是由于他殷勤好客,他不能让住在他家里的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到外边去租马,况且,他知道她为了这趟旅行而要花费的二十个卢布,对她来说是一笔了不起的数目;而列文对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的拮据的经济状况,就像对自己的事情那样关心。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听了列文的劝告,在黎明以前就动身了。道路很好走,马车很舒适,马匹跑得很起劲,在驾驶台上车夫旁边坐着的不是仆人,而是列文为了安全起见派遣来的事务员。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打瞌睡了,直到抵达了换马的小旅店才醒过来。

    在列文那次去斯维亚日斯基家中途逗留过的那家蒸蒸日上的农家喝过茶,同女人们聊了一阵孩子,同老头谈了谈他非常钦佩的弗龙斯基伯爵,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在十点钟就继续赶路了。在家里,由于要照顾孩子们,她没有思索的余暇。但是现在,在这四个钟头的旅途中,她以前压抑住的千头万绪突然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开始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回顾她自己这一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的思想使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最初她想到了孩子们,虽然公爵夫人,主要是基蒂(她比较更信赖她一些)答应了照顾他们,她还是放心不下。“但愿玛莎不要又淘气,格里沙不要被马踢了,莉莉不要再闹肚子就好了。”但是一下子眼前的问题又被不久将来的问题代替了。她开始沉思,今年冬天在莫斯科她得搬到一幢新房子里去,把客厅的家具更换一新,给最大的女孩做一件冬大衣。随后更远的未来的问题——她怎样把孩子们培养成人——也出现了。“女孩子们还好办,”她凝思。“可是男孩子们呢?” 

    “好在现在我在教格里沙,但是这只是因为我现在没有牵累,没有怀孕。自然什么都不能指望着斯季瓦。靠着好心人的帮助,我会把他们培养成人;但是万一又生儿育女呢……”她突然想起那句话——说加在妇女身上的咒诅是生育的痛苦——有多么不正确。“分娩倒没什么;但是怀孕却是一件苦事哩,”她沉思,回忆她最近的一次怀孕和最小的婴儿的夭折。她回想起刚才在歇脚地方她和一位年轻女人谈过的话。为了回答她有没有孩子这个问题,那个年轻美貌的农妇快活地答复说: 

    “我有过一个女孩,但是老天爷解放了我。我去年四旬斋把她埋了。” 

    “那么,你很难过吗?”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问她。 

    “有什么可难过的哩?老头的孙子孙女本来就很多了。儿女只不过是个麻烦罢了。害得你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尽管这个年轻女人脸上流露着温柔和蔼的神情,这回答却使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起了反感;可是现在她不由得回忆起这句话。在这句豁达的话里倒也有一部分道理。 

    “总而言之,”她沉思,回顾她这十五年的结婚生活。“怀孕、呕吐、头脑迟钝、对一切都不起劲、而主要的是丑得不像样子。基蒂,就连那样年轻美丽的基蒂,也变得那么难看了。我怀孕的时候,我知道我变丑了。生产、痛苦,痛苦得不得了,最后的关头……随后就是哺乳、整宿不睡,那些可怕的痛苦……”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几乎哺乳每个孩子都害过一场奶疮,她一想起那份罪就浑身战栗。“接着就是孩子们的疾病,那种接连不断的忧虑;随后是他们的教育,坏习惯(她回想起小玛莎在覆盆子树丛里犯的过错),学习,拉丁语……这一切是那样困难和难以理解。最要命的是,孩子的夭折。”那种永远使慈母伤心的悲痛回忆又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最小的婴儿,一个害喉炎死去的小男孩;他的葬礼,大家对那淡红色小棺材所表示的淡漠,当盖上装饰着金边十字架的淡红色棺材盖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他那满鬓鬈发的苍白的小额头和微微张着的露出惊异神情的小嘴的时候,她所感到的那种肝肠寸断的凄惨的悲痛。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一切究竟会有什么结果呢?结果是,我没有片刻安宁,一会儿怀孕,一会儿又要哺乳,总是闹脾气和爱发牢骚,折磨我自己,也折磨别人,使我丈夫觉得讨厌,我过着这样日子,生出一群不幸的、缺乏教养的、和乞儿一样的孩子。就是现在,如果我们没有到列文家来避暑,我可真不知道我们要怎样对付过去了。自然科斯佳和基蒂是那样会体谅人,使我们一点也不觉得;但是不能老这样下去的。他们会有儿女,就不能帮助我们了;事实上,他们现在手头也很困难。爸爸,他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财产,怎么能管我们呢?这样我自己连抚养大孩子们都办不到,除非低三下四地靠别人帮忙。嗯,就往好里想吧:以后一个孩子也不夭折,我终于勉勉强强把他们教养成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不要成为坏蛋罢了。我所希望的也不过如此。就是这样,也得吃多少苦头,贯多少心血啊……我的一生都毁了!”她又回忆起那个年轻女人所说的话。这个回忆又引起她的反感,但是她不能不承认这些话里是有几分粗浅的真理。 

    “还很远吗,米哈伊尔?”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问那个事务员,为的是驱散那种吓得她胆战心寒的思想。 

    “听说离村庄还有七里。”

    马车沿着村里的大街驶上一座小桥。一群开心的农妇,肩上搭着缠绕好的捆庄稼的绳索,有说有笑地,正在过桥。农妇们停在桥上不动,好奇地打量着这辆马车。所有朝着她看的面孔,在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看来都是健康而快活的,以她们的生活的乐趣刺激她。“人人都活着,人人都享受着人生的乐趣,”多莉继续沉湎在凝思中,那时马车已经驶过农妇们身边,驶到斜坡顶上,马飞快地放开步子,人坐在旧马车的柔软的弹簧上舒适地颠簸着。“而我,就像从监狱里,从一个苦恼得要把我置于死地的世界里释放出来,现在才定下心想了一会儿。人人都生活着:这些女人,我的妹妹纳塔利娅,瓦莲卡,和我要去探望的安娜——所有的人,独独没有我!” 

    “他们都攻击安娜。为什么?难道我比她强吗?我至少还有一个心爱的丈夫。并不是很称心如意的,不过我还是爱他的;但是安娜并不爱她丈夫。她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呢?她要生活。上帝赋予我们心灵这种需要。我很可能也做出这样的事。在那可怕的关头她到莫斯科来看我,我听了她的话,这一点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当时我应当抛弃我丈夫,重新开始生活。我可能真的爱上一个人,也真的被人爱上了。现在难道好些吗?我并不尊敬他。我需要他,”她想起她的丈夫。“我容忍了他。那样做难道有什么好处吗?当时还可能有人欢喜我,我还有姿色。”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继续想下去,她很想在镜子里照一照自己的容貌。她的口袋里有一面旅行用的小镜子,她很想取出来;但是瞥了一眼车夫和坐在她旁边晃来晃去的事务员的背影,她知道万一他们当中有个人掉过头来,她可就不好意思了,因此她没有把镜子掏出来。

    但是即使没有照镜子,她想现在也还不晚,于是她回忆起那个对她特别殷勤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那个在她的孩子们害猩红热期间曾同她一道看护过他们,而且钟情于她的,斯季瓦的朋友,心地善良的图罗夫岑。还有一个非常年轻的人——她丈夫开玩笑似地对她讲的——认为她在姊妹中是最美丽的。于是最热情的和想入非非的风流韵事涌现在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的想像里。“安娜做得好极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责备她。她是幸福的,使另外一个人也幸福,而且不像我这样精疲力尽,她大概还像以往一样娇艳、聪明和坦率,”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这么想着,一丝狡猾的微笑扭曲了她的嘴唇,特别是因为想到安娜的风流韵事的时候,她同时给自己和一个爱上了她的想像中的德才兼备的男子虚构了一段类似的风流韵事。她,像安娜一样,把全部真相都向她丈夫招认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听了这场自白流露出的惊讶而狼狈的神情使她微笑起来。 

    沉溺在这样的梦想中,她到达了大路上通到沃兹德维任斯科耶村转弯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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